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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賀克斌:碳中和引領中國進入新變革

    2022-06-26

    2020年9月22日,中國政府在第七十五屆聯合國大會上提出:“中國將提高國家自主貢獻力度,采取更加有力的政策和措施,二氧化碳排放力爭于2030年前達到峰值,努力爭取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敝h境工程專家、中國工程院院士、清華大學環境學院教授賀克斌表示,碳中和可能是改革開放四十年后對中國未來具有重大影響的下一個大事件,實現碳達峰、碳中和將是一場廣泛而深刻的經濟社會系統性變革。

    2030前碳達峰、2060前碳中和,中國作為發展中國家,將如何兌現承諾?為什么說“實現碳達峰、碳中和是一場廣泛而深刻的經濟社會系統性變革”?廣泛到什么范圍,深刻到什么程度,為什么是系統性變革?哪些行業將受影響,哪些價值將被重估,生態環境與社會生活將發生什么變化?


    01:54 碳中和引領中國進入新變革

    06:39 為什么中國一定要實現碳中和

    24:53 減碳的挑戰

    34:10 碳中和對經濟結構的影響

    37:56 實現碳中和目標,既是機遇也是挑戰

    44:44 氣候外交關乎國際權力分配

    50:35 清華大學各學科協同助力減碳目標



    賀克斌

    清華大學環境學院教授,清華大學碳中和研究院院長,中國工程院院士。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杰出青年基金獲得者和“多介質復合污染與控制化學”創新群體帶頭人,教育部長江學者特聘教授和“區域復合大氣污染與控制”創新團隊帶頭人?,F任國家生態環境保護專家委員會副主任,國務院學位委員會環境科學與工程學科評議組召集人,中國環境科學學會副理事長,全國環境科學與工程教學指導委員會主任,中國環境保護產業協會副會長,教育部科技委環境學部主任;擔任全球排放研究計劃(GEIA)中國工作委員會主席,全球能源評估研究計劃(GEA)環境組組長,國際清潔交通技術委員會(ICCT)委員等。長期致力于大氣復合污染特別是PM2.5的研究,在大氣顆粒物與復合污染識別、復雜源排放特征與多污染物協同控制、大氣污染與溫室氣體協同控制方面開展深入細致的研究。獲國家自然科學獎二等獎1項、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3項和省部級科技獎勵11項。發表SCI學術論文350余篇,獲美國國家科學院院刊科扎雷利獎。出版專著6部,被愛斯唯爾連續評為2014-2020年“中國高被引學者”,入選2018年-2021年科睿唯安“全球高被引科學家”,獲2018年聯合國環境署“氣候與清潔空氣獎”團隊獎,2019年獲何梁何利基金科學與技術進步獎。


    碳中和引領中國進入新變革

    賀克斌實際上,近10年國家層面行動計劃出臺的就是兩個,先是大氣十條,接下來就是《打贏藍天保衛戰3年行動計劃》。在減排污染物上,大氣十條5年減的幅度非常明顯,在大氣十條行動計劃結束的時候,中國工程院給出了一個評估報告,表明末端治理的潛力在收窄,而結構調整的需求越來越大,包括產業結構、能源結構、運輸結構和用地結構的調整。所以在《打贏藍天保衛戰3年行動計劃》里明確提出了四大結構調整,對應了將近15-20個措施。那么3年下來,天上的濃度改善達到了預設目標,但是結構調整減排的貢獻,沒有預期的那么明顯,還是靠其他的一些措施綜合效果得到的。說明要調整結構,難度還是非常大。同時從污染物的角度來講,氮氧化物的減排和揮發性有機物的減排,還有很大的提升空間,還需要再繼續做。相關的這些問題,如果再按既有方式往下提目標,不可能完成,因為它的減排潛力越來越窄了,已經到了結構調整的一個關鍵時間節點,所以下一步采取措施時,一定要在結構上有更大的動作。否則很難達到。

    張小琴那這個結構調整可能就跟我們現在提的碳中和結合了。

    賀克斌是非常好的一個結合點。2020年9月22號習主席宣布中國2030年前實現碳達峰,2060年前力爭實現碳中和。因為光有碳達峰是不足以倒逼結構調整的,如果在一個很高的峰,待著不下來,那也是達峰。在國際上有一些了解點漢字的外國專家說,你們中國排碳會不會將來形成一個工廠的“廠”字,即碳達峰上去以后一直在一個平臺待著不下來。歐洲實際就是這個情況,他們80年代就達峰了,一直在峰的平臺上。我們中國是負責任的大國,習主席9月22號這個話講完之后,非常明確表明,未來中國的排碳路徑,不是工廠的“廠”,而是幾何的“幾”,達峰后會減下來。一旦有幾何的“幾”這個大路徑后,大家馬上就在分析,怎么樣既能合理減碳又能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同時持續推動藍天保衛,減排污染物改善空氣質量。我們現在做了減污降碳協同增效的分析工作,相信在雙碳行動推動下,我們的藍天有非常好的一個前景。中國2020年的PM2.5濃度平均降到了33微克/立方米,還有將近100個城市達不到35微克/立方米的國家標準,但如果往雙碳的路徑去走,到2035年,全國300多個城市平均能達到25微克/立方米,絕大部分都達到國家標準?,F在大家擔心的臭氧,那時平均會低于130微克/立方米,穩定達到中國和世衛組織要求的160微克/立方米的標準。

    如果再往2060年走的話,世衛組織最嚴的標準,我們基本上都能達到,就是PM2.5在10微克/立方米以下,這對于老百姓健康來講是非常大的一個福祉。美麗中國不是拿來看的,是老百姓拿來享用的,怎么享用?其中一個很重要的指標就是健康中國。只要有病國家都報銷藥費,那個不是我們追求的目標,不吃藥少吃藥才是我們要追求的目標,這才是所謂的健康中國的概念。

    如果沒有雙碳這個目標往前推進,傳統路徑的藍天保衛戰可以實現的減排潛力會越來越小。就象只有地面部隊的戰斗,而且手榴彈已經用完了,子彈剩下也不多了,再不行就是刺刀肉搏式的,那種干法,減下來的污染物會越來越少。這個時候習主席宣布我們要實現碳達峰、碳中和,這將大大推進四大結構調整,從而進一步大幅減排污染物,就好比我們一下子有炮兵、有空軍來支援了。

    張小琴從空氣的角度來說,碳達峰和碳中和對空氣改善一定有大好處。從國家的角度來說,為什么我們要自己提出這樣一些目標?

    賀克斌首先這是氣候履約的一個基本要求,2015年簽署的《巴黎協定》規定,對2020年后全球應對氣候變化的行動作出統一安排?!栋屠鑵f定》的長期目標是將全球平均氣溫較前工業化時期上升幅度控制在2攝氏度以內,并努力將溫度上升幅度限制在1.5攝氏度以內。但美國總統特朗普2020年宣布退出《巴黎協定》,中國是負責任大國,一直表示要說到做到?!栋屠鑵f定》有一個共識,在2050年前,所有的發達國家應該實現碳中和。在本世紀的后半葉,2050年之后,其他國家逐漸實現碳中和,這個“逐漸”可早可晚,中國選擇了發達國家實現碳中和之后10年實現碳中和,相當于在發展中國家做了第一序列的選擇。中國作為一個負責任大國,自己加了壓力來做這件事情。

    第二,國內的生態文明美麗中國建設,不僅涉及大氣問題,還涉及水、土壤等問題。要實現碳中和,就會倒逼約束浪費資源、循環經濟做得不好、光說不做或者做得很差等行為,對實現循環經濟,建設美麗中國、健康中國都有關鍵的促進作用。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是產業競爭。你可以不做、可以慢做、可以保持高能耗或高煤比例,但是會錯過良機,全世界都在搶新能源、可再生能源的技術發展先機。中國現在起步并不落后,但如果施加的外部推動力不夠,就會被別人領先,太陽能、風能這樣的技術,雖然目前中國發展不錯,但其他國家也在大幅度地提升,美國、歐洲、日本都在加速做,他們公布出來的碳中和路徑搶占產業競爭的先機的意圖十分明顯。

    也許有人會問,競爭就競爭吧,外循環少了,我內循環多做點,是不是也有效。但其實,將來的外循環不是少了的問題,而是可能它會把你往死里逼。未來國際貿易會出現碳邊境稅的強約束,絕大部分產品都跟電有關系,如果你是高比例的化石能源(煤、石油、天然氣)發電,那就是一個高比例的高碳電,相關產品就是高碳產品。由于風光能源比例大幅度增加,如果國外大幅度在做風光能源發電,實現低碳電,低碳產品,你是高碳電,高碳產品,那基本上你的外循環空間就被壓縮得小得可憐了。

    張小琴相當于它給你加了個稅。

    賀克斌對,這就是碳邊境稅。這個碳邊境稅對它來講是不是一定好,就取決于它對你的技術優勢是不是形成了,它沒有形成,或者說形成了以后差距并不明顯,那它弄了也白弄。還是一個產業競爭的因素。比如,現在全世界55%左右的鋼鐵都是我們生產的,將來會給我們扣個帽子,說瑞典開發實現了氫能煉鋼,你還是傳統煉鋼,算下來,你一噸鋼排放的碳比我高多少,那我們就很難往下競爭,特別是高端的鋼材出口。美國現在設計的很多規則就想把我們鎖定在中低端產業鏈上, 對發展5G的限制已經很說明問題。這個時候我們科技水平必須要跟上、要趕超,甚至于要去引領。這樣后續產業發展才能不斷向好。

    張小琴有一種說法說碳達峰、碳中和是發達國家給發展中國家挖的陷阱,發展中國家工業化發展或者現代化還不充分,發達國家現在提出這樣一些要求來,相當于給這些國家的發展設限,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主動提出一個比較高的要求,會不會對自己的發展形成不利的影響?

    賀克斌首先,這個話成立不成立?2020年特朗普就說了相似的話,他說氣候變化公約是中國設置的一個陰謀,是反過來限制美國的,因為美國發現了大量頁巖氣。所以這個問題的核心還是取決于我們的判斷。當大家都要壓低化石能源比例時,我們難度確實是比他們大,因為我們的化石能源特別是煤炭比例高,我們的經濟還處在中高速發展階段。但如果我們繼續留在這兒,長期高比例使用煤、石油等化石能源,一旦他們形成了非化石能源的技術優勢以后,下一步倒逼限制我們的做法是可以預見的。從目前的形勢看,可能比以前更緊迫了,有人說是最多5年,有人說是5-10年見分曉,如果這一趟技術競爭我們不大幅度地跟上,后邊的日子可能就更難過。

    張小琴就像您剛才說的把我們鎖定在低端產業里面。

    賀克斌會用各種方法來壓制我們?,F在國際上就不斷有人批評中國的二氧化碳排放高,但他們卻忽略了共同但有區別的原則。共區原則是1992年《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就定下來的,科學依據是二氧化碳是個長壽命氣體,現在造成的地球升溫效應要上溯到100多年前排的二氧化碳,100多年來排放的二氧化碳在累積發揮作用。如果僅僅拿2020年全球各國排放量的構成比例來說事兒,指責我們的排放量大,占比高,是完全拋棄了或者說無視大家公認的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證明的二氧化碳積累效應。根據共區原則,作為發展中國家,我們也要減少碳排放,但是發達國家要帶頭減,現在他們僅僅強調目前時間節點的各國排放占比餅圖,而罔顧歷史排放積累。如果從1850年開始算下來,發達國家在大氣層積累排放了多少二氧化碳?這是第一個問題。第二,要考慮人口規模。我們有14億人,發達國家的人口全加在一起也不過就是這個數。你們不是講人權嗎?人均碳排放量就是人權的一種,碳排放權人人平等。即使現在美國的人均碳排放量仍然是中國的2倍多,反而指責我們在破壞全球環境。在新能源的應用上,我們現在技術、市場都不落后,為什么要錯失良機?雙碳目標確實不是一個輕輕松松能干成的事兒,但是如果因為不輕松,想緩緩勁,那就錯了,西方不會給我們這個機會,所以要抓緊時間迎難而上。

    張小琴咱們現在提出來的新基建,人工智能、5G等,它和碳減排有什么關系呢?

    賀克斌應該至少有兩個方面的密切關系。人工智能跟大數據、數據科學密切關聯,大家現在都講數字經濟,數據也成了未來重要的經濟資源之一。而數據的儲存、加工和使用過程非常耗電。有分析認為與大數據相關的人工智能、5G新基建形成后,將來信息產業部門很可能成為繼建筑、交通之后的第三大耗能部門,有可能全社會20%的電要供給它。這是不是成為不好的東西了?不是這樣,它是一個好東西,但這么高比例的用電量,說明它本身的節電技術需要發展。如果能達到同樣的信息存儲運算的目的,但又少用電,對減碳貢獻意義重大,本身節能增效的潛力非常值得挖掘。第二,新基建的出現本身會大大促進其他行業節能增效減碳,比如通過人工智能和5G技術,會大大增加智慧交通、能源互聯網、車聯網、物聯網這些領域的綜合效率,使它們可以減碳。如果它本身的用電用能可以盡量挖掘潛力,同時又大大賦能其他領域去減碳,從這兩個方面看,整體上新基建對減碳有非常重要積極的作用。

    張小琴您對2060年前我們實現碳中和是比較有信心的嗎?

    賀克斌我認為最核心的在于潛力比較大的幾個新技術的突破,未來10到15年的發展可能非常關鍵,技術突破到我們預期的那個程度時,實現預定目標應該是很有保障的。但是還是有幾個制約因素。我們特別希望大幅度增加的風光能源,在利用過程中,它本身的穩定性、系統儲能技術的發展和大規模應用時電網的適應性等,會面臨挑戰。第二,這些風光電技術和儲能技術,就算技術上已經實用化,穩定性變強了,但是它對于關鍵性稀缺礦產資源的依賴性,在多大程度上我們能否解決?也是一個挑戰,比如一些光伏電需用的稀有金屬、風電需用的稀土元素,現在全球范圍內有資源總量分布的問題,怎么通過新技術水準的提升,使稀缺礦產資源滿足大幅度提升的需要,都需要不斷攻關。這僅僅是兩個例子,不是說有難度就一定不能實現,但成敗很大程度上取決于關鍵技術的突破,突破得越早,后面把握越大。

    張小琴這里面有沒有卡脖子的地方?

    賀克斌所謂的卡脖子,是全世界遇到的問題,為什么我們還有信心和積極推進的動力呢?因為一些關鍵的礦產資源,無論是擁有量,還是精加工技術,中國并不是處在一個被動的位置,還是有一定的主動性,有一些資源我們不是擁有儲量最大,但是我們掌握了精加工技術,做技術博弈時,手上有一些牌。

    張小琴現在的經濟發展提倡要刺激消費,要大家多花錢,可是要低碳生活,保護地球,就要少消費,這兩個之間有矛盾嗎?

    賀克斌消費我個人認為分兩種,一種是直接跟物質流關聯,一種是不直接跟物質流關聯。如果你覺得五雙鞋不夠,買五十雙鞋,是否真的必要?那能穿得過來嗎?那種以物質流決定的東西應該要抑制一下,要適度,但并不意味著不消費。更多提倡消費不一定都跟物質流直接關聯,比如文化、旅游、藝術那些也是消費,也是刺激經濟。

    張小琴英國本身也是工業革命的發源地,現在它又提出了一個綠色工業革命的概念,這是不是也把和碳有關的未來人類發展方向提到了相當高的高度?

    賀克斌對。在歐洲有綠色新政,在英國有綠色工業革命的提法,都以碳為核心,通過碳來推動產業結構、能源結構徹底變革,他們也是看到了這樣一個競爭局面。所以現在這個發展節點太關鍵了,非常值得去做,未來一旦新的局面形成,我們就可以牢牢站穩一席之地,甚至還可以形成某些競爭優勢。

    張小琴它的重要程度相當于工業革命?

    賀克斌重要程度不亞于工業革命。它將來會成為世界經濟從資源依賴型向技術依賴型發展的轉折點。就像風、光,本身作為供能的基本資源,有時空波動性,如果我們掌握了很好的技術,建立好新一代的電網系統,就可以實現大規模穩定應用,從根本上改變全球供能和用能格局。

    張小琴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賀克斌對。石油、煤炭這些傳統能源地域分布極不均勻,像中東地區蒙上天眷顧油氣儲量就特別富足,相比而言,風光資源全球哪兒都有,雖然也會地域分布不均勻,但其不均勻程度與化石能源相比有根本性的區別,很大程度上解除了世界各國發展中供能資源的約束,只要有好的技術各國就都有機會獲得充足的可持續的能源供應,這個時候就不是以誰的資源多為優勢,而是誰的技術好誰就有優勢,我們能夠搶先突破這些技術,甚至升級這些技術,就會大大提升未來的發展潛力。

    張小琴不是自然資源決定,是人決定?

    賀克斌對,這樣就必須發揮我們的科技創新優勢了。


    氣候外交關乎國際權力分配


    張小琴 現在氣候外交也是國際舞臺上非常重要的事情,氣候外交背后也有一個國際權力的分配問題,是嗎?
    賀克斌 對。在2020年美國總統特朗普退出《巴黎協定》的局面下, 中國多次表態說我們會百分之百兌現《巴黎協定》的各項義務,2020年習主席在9月22日的講話里提出了中國2030年前實現“碳達峰”, 2060年前力爭實現“碳中和”。到12月12號的氣候雄心峰會上,又在很多的具體指標上增加了我們努力的約束量,包括可再生能源量、森林積蓄量、碳強度減排的幅度等等,這些都體現了我們是一個負責任的大國。但是中國有一個底線,我們是發展中國家,共區原則不能丟,我們會積極努力去做,但不能最后變成要我們承擔發達國家的義務。
    張小琴 歐美國家對于中國在這方面也有一些發難,是嗎?
    賀克斌 對。2020年9月22日習主席發表重要講話之后,全面提振了國際上的信心,有一段時間國際社會非常贊揚,說中國邁進了一大步。但是2021年拜登上臺之后,美國的態度對國際社會有影響,歐盟的提法也有一些變化,所謂的發難是指認為中國還應該承諾更多。我們作為發展中國家已經承諾在2060年前力爭實現“碳中和”,這在發展中國家里已經是實現“碳中和”的最早序列時間段了,這也是《巴黎協定》談判過程中針對發展中國家實現“碳中和”的最早時間段,這種局面下歐美國家還要再講我們并沒有做得更多,就是發難,這個事情的原則我們不能丟掉。
    張小琴 將來這個是不是很有可能成為發達國家對中國進行干預的一個重要議題呢?

    賀克斌氣候應該是大家必須要合作的一個重要契合點,但是發達國家也會不斷地施加壓力。中國從1992年開始一直有一個基本立場,我們可以積極做,但是你們沒有資格逼著我們去承諾超出發展中國家應該承諾的事情,這方面我們絕不會有任何妥協,幾十年一直是這樣的態度。

    張小琴 美國在氣候問題上有多次反復,比如1998年簽署了《京都議定書》,2001年布什政府又拒絕批準《京都議定書》。2020年特朗普退出了《巴黎協定》,但是2021年1月20日,拜登上任第一天,就簽署行政令,宣布美國將重新加入《巴黎協定》。這些變化的原因是什么呢?
    賀克斌 他們國內的具體原因我們沒有深入研究,但應該從兩面來看:第一,美國這種反復,在國際社會會造成很糟糕的負面影響。對付氣候變化,需要全球共同來完成。美國政府大幅度的波動對全球共同對付氣候變化和完成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的氣候目標,有很大的破壞作用。但從另外一面可以看到,美國國內還有其他聲音,即使是特朗普在聯邦政府層面宣布退出《巴黎協定》時,美國仍然有60%的州和70%的城市繼續按照《巴黎協定》規定的義務在做事情,在2020年我參加的一次中美視頻交流會上,有些美國專家和美國知名人士說,你們不要簡單認為美國退出了,我們沒有完全退出,我們仍然還在里邊,然后他們就介紹還是有相當比例的州和城市繼續在做。包括上一次的《京都議定書》,他們宣布聯邦政府層面退出之后,在很多國際會議上,美國的一些市長、州長仍然在講,我們繼續在做。
    張小琴 美國在這個態度上的反復是不是也表現出他們對于氣候問題的不同認識?

    賀克斌:兩次波動,基本上簽署協議的是民主黨,退出的是共和黨。在氣候問題的看法上,民主黨傳統上是支持全球合作應對氣候變化,而共和黨的基本立場是退出全球合作。

    張小琴 未來有可能會形成全球統一的碳市場嗎?
    賀克斌 目前不少研究者正在做這方面的研究工作,應該是有希望形成,但是可能還會有一個過程。包括監測核查核算的環節,用什么樣的方法,國與國之間接受不接受,哪些屬于主權范圍的,等等。這些在國內形成碳市場時也必須要解決,既然要把它當做一種資源,那這種資源用什么方式來衡量,這也是回避不了的問題。
    張小琴 將來如果形成碳市場,是不是誰制定了衡量碳的標準,誰就掌握了話語權?
    賀克斌 這樣的標準應該是在《巴黎協定》框架下簽約國達成共識才可以,如果是全球碳市場,不可能是一家說了算。
    張小琴 這個方面中國未來有競爭力嗎?

    賀克斌我們目前在國內做碳市場的試點,相關的研究我們并不落后,當然有一些利弊分析還要進一步深化,有很多種利弊時,大規模搞起來,短期或長期內,哪些對我們是最有利的,需要匯總再測算,因此怎么研判這個事情,我覺得還有很多值得進一步研究的地方。


    文章來源|人文清華講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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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段文秀
    審核、責編|楊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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